鲑骨三千

我爱你,我是个怪物,但我爱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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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快新]人和其他星球

没什么意思的短打


BGM:《再见,地球》

 

《人和其他星球》

 

哈勃半径>银河系半径>太阳系的直径>地球的半径>鲸的体长>人

 

 

  啊,作业本要用完了。

 

  新一打完草稿,咬着笔头,教室里还是吵吵嚷嚷的。

 

  在工藤优作带回家的科普读物里,扉页用细细的字体写着这列排序。宇宙大爆炸产生的光至今传播的距离,是哈勃半径,约两百亿光年。这数字有点大,他在纸上写了好长的一串零。

 

  银河系半径在五至六万光年。

 

  太阳系直径一百二十八亿千米。

 

  地球半径是六千三百七十一千米。

 

  现存最庞大的鲸,主要分布在南极海域的蓝鲸,平均体长是三十米。

 

  新一善于思考,但在没有被告知人是常见参照物的情况下,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人为什么会拿来和这些庞然大物作比较。他敲断一截笔芯,又按出新的。  

 

  老师把校庆的候选节目写到了黑板上,“世界杰出推理作家大赏”,嗯,这个是新一自己的提案,还有各式马戏团、武士比武大会、昆虫展览。

 

  帝丹小学建校二十周年,要在讲演厅表演整晚,采用两班合作出演一个节目的方式。为了商讨节目,隔壁班的学生全都搬着板凳挤进来,新一的座位被挤掉二分之一。

 

  “还有别的建议吗?”老师指着黑板。

 

  “魔术表演!”黑羽快斗举起手。

 

  和新一挤同一张桌子的黑羽快斗,在新一心目中是个狠角色(侦探小说里是这么形容的,是不是太过了?),他们俩父亲的车位相邻,住所相邻,干脆在学校也是邻班。如此投缘的境遇,小孩之间难免会被拿来比较,新一认为自己的敌意所出有名。但快斗既不会在成绩排名上与他针锋相对,更没有他这么强的好胜心,不在意别人的目光,比起喜欢闷声做大事的新一,快斗要多出一份表现欲。

 

他们唯一的冲突,是快斗的红色模型飞机落到新一家的花园里,开春时在苔藓丛中找到了失事的它。

 

  “黑羽君,魔术虽然很好看,但是必须大家都能参与哦?”

 

  “你们尽管配合我就好!”

 

  不,问题不是出在那里吧。想象力过于丰富有时会像洪水一样泛滥成灾,快斗就是,会对着黑米粥研究半天星空,试图把乡下老家的萤火虫带回来发电,新一不觉得他的怪诞有什么魅力,也不觉得自己超然的冷静有何不妥。想的多了,新一把手肘又往里挪了点。

 

  “我们这学期学了一篇课文,是宫泽贤治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,大家觉得以这个为剧本演舞台剧怎么样?”

 

  快斗还停留在对电玩一往情深的阶段:“无聊死了,我才不想演什么课本剧。”老师笑眯眯地往他头上敲了一颗爆栗。

 

  “那么——”老师在讲台上展开讲义,再次确认了台下举手的人数,照样少数服从多数。两个班的学生,除开几个举棋不定,几个自有打算,剩下的全票通过,“就决定是这个了,请大家回家后按时预习这篇课文,我们明天的课上将会仔细解读。校庆前的露营活动就当做彩排。”

 

  

 

  然而那天晚上,新一在家里练习小提琴,正打算熄灯爬上床。隔壁平日十点准时暗下去的光还仍亮着,新一抬表一看,十一点半。快斗次日红着双眼睛回来,新一被他的兔子眼吓了一跳,迟疑要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。

 

  “这个故事好悲伤。”快斗拉长脸,自己先说了,“不知道怎么说才好,啊,总之,好悲伤。”

  

  侦探不可多愁善感,新一对自己重复某位的名言,但也不可铁石心肠。在日本,这是一则家喻户晓的故事,仅次于桃太郎和一寸法师,在新一对悲伤缺乏同理心的年纪就成为他的睡前故事,枕边书。最早地奠定了日本小孩心目中关于星空的定义,凌驾于星空的概念,是银河,是宇宙。

 

  这家伙的心肠肯定是面包做的,新一想,那么软,像泡过牛奶。

 

  “你的父亲回来了吗?”博士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怀表又问了一句。

  “还没。”乔万尼微微摇了摇头。

  “怎么会呢?我前天刚收到他的一封信,信中说他很好。今天就回到了。也许是船慢了吧!乔万尼,明天放学和大家一起来我家玩吧!”

  博士说完,又凝视起倒映着银河的页面来。

  乔万尼心中百感交集,他默默地从博士面前离去。他想要快点把牛奶拿给妈妈,还要告诉她爸爸就要回来了。他拔腿一溜烟地向街上跑去。[1]

 

  戛然而止的故事。赤色的王瓜灯。半人马座星祭之夜。巡星之歌。如烟雾般燃烧的龙胆花海。同学们挨个齐读过这些章节,但快斗知道他们在读时都没过脑子,没法跟着乔万尼回到那个玻璃球中的世界。

 

  快斗没有跟着念书,他用美工刀刻着橡皮,然后开始转笔。只有一个人不开口的教室,小学生齐读(没什么感情)的声音像教堂的唱诗班。

 

  黑羽快斗这颗星球。

 

  新一暗暗瞥他一眼,故作镇定。

 

  成分未知,直径不均匀,质量密度与普通人类小学生相仿。或许,结构复杂。小于哈勃半径,小于银河系半径,小于太阳系直径,小于地球半径,小于鲸鱼体长,小于普通成年人身高。

 

  已知特征:发光发热。

 

  新一挪开一点胳膊,露出国文书下的本子,趁快斗神游天外,记录了一笔。又立马加入了遥远洪亮的唱诗班中。

 

  齐读完课文,老师把书搁在讲台上,没有讲话,孩子们屏息看着她。那点酝酿,云流出前的一勾脚,热汤锅揭盖前的一抬掌。

 

  “遗憾的是,各位同学,作者没能把这个故事写完。”她说,“我们的舞台剧为了弥补这个遗憾,会添加上一个适合演出的结尾。除剧本由我担任外,请大家课后到我这里来报名负责道具和演员。”

 

  “工藤,你觉得怎么样?”看着讲台边围着的一群人,快斗悄悄咪咪问他。

 

  “什么?”新一用拇指按住书页右下角,做一个盖章的动作,这是他的阅读习惯。

 

  “我觉得这就是结局了。”快斗指着最后那行字,“乔万尼拿到了妈妈订的牛奶,于是回了家。之后还有吗?为什么要加个结尾上去,就像、就像给一条蛇……”

 

  “画蛇添足。”新一说。

 

  “对,就是那个。”快斗趁老师没注意,一屁股坐到桌子上,新一都来不及提醒那是他的桌子,“乔万尼和康帕内拉已经告过别了,对吧?”

 

  新一觉得是的。但爸爸说不对,论文说有缺憾,新一在阿笠博士的图书馆里转了很多圈,史实告诉他,故事还有个结局。小男生很努力了,他陪朋友看尽光怪陆离的世界,虽然他很难过,很难过很难过,但悲伤也没能救回他的朋友。他能做的,就是提着牛奶瓶走路回家,被等很久的妈妈臭骂一顿,在被窝里翻日记本,写下今天的事情,哭皱半个本子。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,因为他渺小,并将在余生为此悲伤。

 

  旅行者一号太空船,在返回航向前拍摄下了四十亿英里外的地球。地球在粒状照片上只是个暗淡的蓝点。

 

  人更小,两个人手牵着手,还是那么渺小。

 

 

 

  在前往露营地的大巴上,快斗一路上都把腿蹬在前座的椅背上,自己蜷着玩掌机。新一揪着他的领子想把他提上来,没过两秒又滑下去。

 

  比起暴露在灯下,更喜欢暗自发光的新一没有报名表演,而登台时会焕发光芒的快斗也没有。他们在某方面达成了共识,转而去了后勤部。

 

  “我们要做道具!”快斗挥着手里的小旗,“做透明的砂砾、做歪倒的玉米地、做星星!”

 

  “我去向博士借一个天文望远镜。”新一信誓旦旦地说。

  

  快斗环抱着玻璃瓶,说可以趁着远足去森林里找装饰,树叶和甲虫壳串在一起,

 

  鞘翅目是亮闪闪的,虫壳很像各色的星。新一想了想:“那树叶是绿色的,怎么办?“

 

  “涂成银白色。”

 

  快斗提出要跟着新一回家,被严词拒绝。

 

  舞台剧的情况怎么样了呢?误入河流的康帕内拉,在水草肥美的河岸被打捞起来,当博士爸爸俯身哭泣时,所有的星星黯然失色,变成眼泪滑入湖底,而正当这个时候……快斗睡着了,剩下的事情他没有兴趣知道,唯一的印象,醒来以后旁边的班花女同学哭成融化的小雪人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
 

  快斗把自己的手帕送给了她,并说,能够幸福真是太好了。

 

  下午四点,米花小学下课铃响起,几分钟后新一抄着双手从校门出来。没有家长接送,他把校服规格的短裤折成五分,一路顶着一个足球向前走。

 

  于是新一在往家第三个巷口收获了一条尾巴,他装作不回头快步走掉,又躲在拐角看。以为自己跟丢了的快斗探出头,被逮了个正着。

 

  新一用膝盖顶起足球,让它在头顶摇摇欲坠了一会。

 

  啪,足球滚落,快斗拾起它,食指顶着球,让它像地球仪一样高速旋转,又用脚踢了回去。足球游戏,新一很吃这一套,欣然接受了这条尾巴。

 

  放学回家的路在国小的快斗心中,是条充满奇迹和陷阱的朝圣之路。化身冒险游戏的主角,在森林小径里穿梭,打怪,捡起掉落的赠物。狗狗占领的电线杆,鸟雀聚集的电线,音像店里时不时流出他喜欢的动画主题曲。而现在多了一个新一,未知的因素也就更多。

 

  新一停下了,他抬头,被光团团软软裹住的树冠,栾树的浅黄色花枝,花朵太细碎了,像小米,啃得窸窸窣窣,又像刚出锅的嫩炒蛋。新一抱着篮球走到树深绿色的荫庇下,又停下来,踮脚去摸那些羽状复叶,想着科学老师的作业有着落了。

 

  诶。快斗盯着新一凸出的肩胛骨,在织物下若隐若现的线条,是翅膀的痕迹。快斗又走了几步,撞到了新一的背上。

 

  “笨蛋啊。”新一不耐烦,捏住他的手指,和他并排走,“好好走路。”

 

  “新一,你有想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小小的星球吗?”

 

  “从构成上来说,不可能。”一口否决似乎不是很厚道,新一问道,“你为什么这么想。”

 

  “不管是天文学,还是宇宙论,我们对身边事物的探索是不会停止的。就像……就像有人会努力做出更高一层的思维谜题,而魔术的种类花样也只会越来越多。”快斗似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当口,向新一说了自己的猜想,“而人也在不停运作着,当前的我们是什么样子,以后都是未知的,我们都在不断试图了解彼此。”

 

  宫泽贤治写的,永无止息,奔涌的银河。也许不仅仅是指他们头顶的这一片。他们扬起头,看云被拨开,那目光似乎变得遥远。

 

  “工藤。”

 

  “嗯?”

 

  “……新一。”

 

  “嗯。”

 

  “暑假,暑假你可以来我家玩吗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,“老爸老妈老是在出差,寺井爷爷又有店要打理,就我一个人。”

 

  工藤想到他垂涎已久的推理小说和百物语,十个小瓷人的模型和老旧的烟斗,花十个暑假都享受不够。但他说。

 

  “好。”

 

 

 

  暑假中的一天,新一上完小提琴课回到家,冲了个澡。隔壁屋的那扇窗子哐哐哐地响了起来,新一拉开窗帘看去,快斗正趴在窗框上,张牙舞爪地冲这边挥手。

 

  新一眯起眼,辨认出他手上的碟子,破碎的星云,电车从在天空中架起的铁道间驶过。像鹊桥和龙门,载的不是情人,不是渡劫的鲤鱼,而是大地上星星一样散落的亡魂。

 

  “我找到了它的电影版,你会来吗?”

 

  新一的回答是,腋下夹着本暑假作业,来到黑羽宅门口按响了铃铛。他家到快斗家的距离,也就一间教室那么长。

 

  “新一。”快斗开门时睁大眼,“你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玩的朋友耶!”

 

  新一很自然地弹他额头,问他拖鞋在哪里,很礼貌却无关紧要地对空荡荡的屋子喊“打扰了”。

 

  “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
 

  玻璃窗好像饲养玫瑰的钟罩,雾雨笼在上面,就变成了毛玻璃。他们这才发现,外面好像下雨了,哗啦哗啦的,夏天的雨常伴雷声,总是脾气暴躁。室内感觉还是很闷热,空调冷气被嘟嘟按到最低。黑羽前段时间常窝在被子里,打着电筒念剧本,眼睛有些近视。

 

  空调上的数字,明亮模糊。

 

  新一征求了同意去翻橱柜,拿出毯子,和快斗一人一半地裹好,他们的小腿碰在一起,互相团着,两只圆圆的玉子烧。

 

  没开场多久,快斗哈欠连天,咕噜咕噜地翻滚了几下,枕到了新一的肚子上。这下新一没再掀他。

 

  快斗很兴奋,又好困,闭眼,睁眼,在嘴巴里舔了舔虎牙。

 

  “想去别的星球。”

 

  “那就去。”

 

  “你和我一起吗?”

 

  “一起。”新一说,然后补上,“但是我要带本福尔摩斯,四个签名那一本。”

 

  “坐火箭贵不贵?”

 

  “贵,所以要乘铁道。”

 

  “我们去别的星球,去哪个呢……黑羽快斗,还是工藤新一?”

 

  “都去。”

 

  黑羽快斗快睡着了,他眯眼看着工藤新一,像看一颗很远很远的星,又和他挨得很近很近。他不动,轻轻地呼吸。

 

  人也是小小的星球。

 

 

[1]本段摘自宫泽贤治《银河铁道之夜》的最末部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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